维多利亚时代的无限荣光中,狄更斯慨叹:这是最好的时代,也是最坏的时代。信息时代的繁荣比之有过之而无不及。纷繁复杂的信息,既让我们享受无限的科技红利,同时又使我们在信息茧套中泥足深陷。数字信息越是日渐丰裕,精神家园反而日趋荒芜,这其间潜藏着人类世界精神异化的致命危机。面对复杂的信息洪流,要解此危机,余以为,唯有慎思明辨,方可扬善弃粕。
信息洪流中不乏苏轼笔下的巷议臆度之语。所谓巷议臆度即为主观臆造既无事实依凭也无科学依据的小道消息,诸如疫情期间甚嚣尘上的万能双黄连市民大溃逃,短视频里不断推送的果汁与海鲜不能同吃牙膏杀灭幽门螺旋杆菌等。此类臆度之语经由网络传播三人成虎十人为飙,极易形成铺天盖地、以假为真之势。在数字经济时代,有商家藉由包装变脸、直播话术、算法推荐等手段流量造假、诱导消费,动辄获利上亿;更有网民藉由键盘鼠标吃瓜成瘾,扒皮越界,妄造无根之语,疯传臆测之言,最终吃瓜变吃人,围观变围攻,主观情绪泛滥,舆论狂欢盛行,各种社会性死亡层出不穷。
如果听凭形形色色的噱头话题大行其道,各式各样的营销马甲披挂上阵,那么大量低俗、虚假信息就会抢占公众注意力,使人身陷信息茧套而不自知,更有甚者形成群体思维错觉和社会舆论幻象,变相滋生利益先行唯流量论等短视社会价值观。真实、真诚、有益的人文信息就会被削弱甚至消解,公共议题中冷静、温和的思考者会成为沉默的大多数,劣币驱逐良币的样态下更易衍展出网络暴力审判、理性声量缺席、社会参与畸形等一系列次生效应,最终异化的是人类自身的精神家园,毒害的是整个社会的公共文明土层。长此以往,还有多少人能明睁慧眼,坚守本心,做一株在疾风板荡中依旧清醒思考的苇草?是以,对于臆度之语,必当慎之、鉴之、摒除之。但是也切不可因噎废食,就此以为所谓巷议俚语便全是糟粕。巷议俚语即便粗鄙不文,亦有民生之语,不乏真善之思,可供资世之鉴。欧阳修便认为俚语巷语亦足取,哪怕贬谪滁州,亦是深入民间,和贩夫语,与走卒言,忧乐与共;唐太宗以济世安民为志,海纳百川,重视民意,政通人和;毛主席约谈数百群众,成稿《论十大关系》,践行真知,革旧鼎新;柳七不以俗陋为耻,以市井俚语入词,凡有井水饮处,皆能歌柳词。此四君,皆从巷议俚语之微言俗中求真务实,以此筑基固本,得觅大道。
巷议俚语足不足取,在于听取之人是否具备慎思明辨之能。面对泥沙俱下的信息世界,我们既要兼收博采,又要去粗取精;既要积极获取,又要审慎思考。假使闭目塞听、弃智绝圣,哪怕四书五经在手,难免沦为自困之城;若能慎思明辨、扬善弃粕,纵是野狐杂言、茶余谈资,亦能成就醒世奇书。
我们每一个人既当是解套者,亦应是执灯人,不仅要解开信息社会加诸自身的重重束缚,点亮自己的思想之路,更要映亮正确触摸信息社会的道路,还世界以清朗。不能控制世界只生产精米,那就让我们心中有一个簸箕。在这个众生惶惶的信息时代,唯有经过慎思明辨与精准扬弃,方能让纷繁芜杂化为琳琅满目,方能于万端激流搴舟掌舵,方能让胸次廓然而高,渊然而深,随之而来的定是更为广阔而高远的生命格局,更为精彩而壮美的星辰大海。这样,我们的时代就一定只会是最好的时代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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